真实的世代“复仇” ——读《破碎的四月》小记

作者：王书垚律师

《破碎的四月》是阿尔巴尼亚当代著名的作家和诗人伊斯梅尔·卡达莱的代表作之一，最早出版于1978年。小说讲述了阿尔巴尼亚高原地区的残酷复仇故事。2001年曾被巴西导演沃尔特·塞勒斯改编成电影《太阳背后》。

七年前，还是学生时，在学校的图书馆，偶然间看到这本书，薄薄的一本，记得当天就一口气读完了它。七年后，再次翻开时，主线故事和记忆中的未有差错，却感觉像看了一本新的书，也许是翻译的问题，现在看到这一版翻译并不是非常流畅，基本的人名翻译也与曾经那一版相去甚远。

阿尔巴尼亚，有一部真正关于死亡的法典，叫做《卡努法典》，它在阿尔巴尼亚的北部高原上已经存在了几百年，法典中关于血仇的部分是这样规定的：血债必须以血来偿还。《破碎的四月》则以主人公焦尔古（另一个版本翻译为乔戈，这才是较好的翻译吧）的“复仇”展开，短短十二万字的小说，以死亡开始，又以死亡结束，讽刺和批判了卡努法典。

什么是血债必须血偿呢？就是一个家族的人杀死了另一个家族的成员，这个家族的成员就必须杀死对方家族的这个人，而对方家族又可以复仇，如此往复，无休无止。当然，这些人都是成年男性，妇女和儿童被排除在外。

怎样的事件可以引起两个家族之间世世代代的复仇呢？土地之争、琐碎口角都可能成为流血事件，假如因纠纷引起的仇杀尚可接受，“朋友”的死亡却实在是难以理解的一个理由。在这个地区，朋友高于一切，朋友是半个上帝，只要进了你的家门，他就是朋友，在此期间你就得为他的生命安全负责。甚至你送这个人离开的途中被杀死，都会有专门的人根据死者头着地的方向、尸体的朝向、死者有没有回头等等判断你的家族是否得为他的死亡负责。焦尔古的祖辈就是因为一个“朋友”而卷进了世代复仇的漩涡，而这个朋友其实只是在他们家借宿了一晚的“陌生人”，到焦尔古这里，两个家族已经有四十四人为此丧命。毫无疑问，焦尔古也将成为其中的一员，四月的故事就以他杀死对方家族的人开始。

当然，法典规定的复仇并非可以随时、随地、随意的执行，所有的人都要严格遵守规则，作为复仇一方，必须一枪打死对方，若只是打伤，你将有两种选择，赔偿巨额血金或者此次打伤相当于偿还了一半的血债，如选择偿还一半血债，下一次也只能打伤对方，所以一般人家都会选择赔偿血金，即使倾家荡产。当一个人复仇后，全家人必须尽快躲起来，因为对方可以在这个时候随意的杀死一个人来复仇，此时村子里的调解员会尽快上对方家里寻求诚信保证，诚信保证分两种，小的只有二十四个小时，大的长达一个月，在诚信保证期间，杀人者可以自由活动而不会受到生命威胁。一般情况下，被害者家人都会同意诚信保证。小的诚信保证期间，被害者家里会举行葬礼，而复仇者必须去参加葬礼并且吃午饭。当被同意大诚信保证后，杀人者得去遥远的奥罗什石楼缴纳“血税”。诚信保证期满后，复仇者须尽其所能走在受诚信保护的地方，并且尽快赶到庇护塔里，这些地方，可以保护杀人者不丧命。而受害者家里也必须严格遵守诚信保证期间，否则会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，甚至会连累到整个家族、村子被处罚。当各家难以确定是否需要复仇时，会请来“法典的阐释者”进行判断，他们的角色相当于现代文明社会中的“法官”，但阐释者具有绝对的权威，他们说的话必然会被遵守，阐释者还带着一名医生和一名测量员，医生的职责相当于“法医”，只不过他的工作更简单些，只需要确定伤口的数量和位置等，为确定血仇提供依据。
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两个家族的人会忘记复仇开始的原由，复仇变成一种机械的重复，一个固定的、复杂的程序。焦尔古亦是如此，他按照父亲的指示复了仇，交了血税，度过了诚信保证，并且最终也走向死亡。

在网络稍一搜索，你会发现，血仇规则也仅仅是法典的一部分，其中还有许许多多令人难以理解的规则。如此荒谬、可怕的法典，却是真实存在的法典，存在于阿尔巴尼亚北部高原。

在这块土地上，有人严格遵守规则，也有人反思与抨击法典，但这极少数声音的收效甚微，毕竟非文明状态下，没有人能够撼动它的地位，依然有人在为这不可思议的规则丢失着性命，造就着人间悲剧（网上能看到的是截至2014年的消息，真假不论，且现今如何尚未知）。

书中，我们看得出收血税的马克尔，作为法典的忠实拥护者，他也开始反思法典存在的意义，或许“上位者”“管理者”转变思想，才能从根本上撼动法典的地位，法典最终也会不复存在。希望有这么一天吧。